硫水水水水水

主原创,小说,梗题(极少)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玩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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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爱老金,希望有朝一日买齐他的书。

囚徒困境。[短篇小说/黄朱/白树]

原来写了这么长嘛!


黄雎:

“你听说过,囚徒困境吗......”


“囚徒困境是1950年拟定出的相关困境的理论,以囚徒方式阐述,并命名为‘囚徒困境’。几个共谋犯罪的人被关入监狱,不能互相沟通情况。若有人揭发,而有人沉默,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立即获释,沉默者因不合作而判下重刑;若互相揭发,则因证据确实,而合作态度良好,判下轻刑。”


“当然,如果互相都不揭发,则由于证据不确定,便无法定罪。”


“但囚徒无法信任彼此,因此倾向于互相揭发,而不是同守沉默......”


「第三审讯室」


狭小昏暗的房间之中唯独只有一盏摇摇晃晃的吊灯,映照着坐在审讯室内侧男子苍白的脸庞。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边的塑料杯之中,里面的蒸馏水平静得毫无一丝波澜,正如此时坐在男子对面之人,将神色隐藏在了黑暗之中,而低沉肃穆的询问却毫无情感掺杂。


“白晓,二十六岁,酒吧驻唱。”


被称作白晓的男子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并没有抬起头来看他。


“白晓,你的手怎么了?”


白晓没有回答问题,而是将手举到自己眼前。手指白皙而纤长,指甲也修得非常平滑,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双钢琴家的手。然而尽管修长,白晓的手指却显出几分畸形,双手上爬满了荆棘似的伤疤,活动似乎也不是很灵活。


“这双手吗?”白晓看着自己的手,又仿佛什么都没在看,“只是一双弹不成曲调的手而已。和您对我的审问,应该没什么关系吧。”


负责审问的男人冷哼一声,分明是流露惋惜的言辞却如机械般不带感情地出口。


“真是可惜,你应该挺喜欢音乐的。怎么会受伤的?”


白晓思考了一会儿,问:“杨伟帆先生,您知道我曾经任职的剧院,发生过倒塌事故吗?”


「第一审讯室」


当杨伟帆打开审讯室的门之时,留着焦糖般褐色长发的男子正伏在桌子上,似睡非睡的模样。睫毛随着光线的进入而微微颤动,但直待杨伟帆坐在了对面的位置上,他却丝毫没有要起身来的意思。


“黄雎,二十五岁,网络插画师。”


均匀的呼吸声在暗室中十分清晰,杨伟帆猛地将档案丢在桌上,这才惊醒了休憩中的小鹿。


“抱歉,杨警官......”黄雎揉了揉眼睛,露出一个睡意惺忪的笑容。


“好好回答我的问题,只要没有嫌疑自然会放你回家睡觉。”杨伟帆并没有理会黄雎,而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档案,“你与被害者杨建军,是什么关系?”


“师徒关系。那个时候我初出茅庐,跟着师父学习舞台和角色设计。”


黄雎用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,正是钢琴的指法,轻盈的钢琴之声环绕伴随着他的回答,似乎是十分平淡而诚恳地叙述着他与那具尸体的缘分。


“师父啊,人很好呢......”


「第四审讯室」


“呜......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......”


塑料杯中的水早已被泪人儿喝完,杨伟帆终于有了表情。他面露嫌色地看看对面哭哭啼啼的女人,再看向了手上的档案。


“吴桐,二十五岁,音乐剧演员。”


“嗯......”吴桐抽抽搭搭地回答着,一边拿手抹着眼泪,“杨警官,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,我和小柳是最好的朋友,我怎么可能伤害她的爸爸呢?”


“那可不好说。”冰冷的答复回响在审讯室,“杨建军曾对他的女儿杨柳实行家暴。你知道这件事吗?”


轻柔若无,哀怨缥缈的钢琴曲猛地出现一声杂音,吴桐抬起头,仍泪眼婆娑。


“我......不知道。”


杨伟帆重重地一拍桌子,手似乎不知疼一般。“放屁!你曾为这件事报过案,你当然会知道。”他拍了拍手上的档案,“而且另一件事也有你的参与,不是吗?”


吴桐终于看向了审讯者。她看上去柔柔弱弱,一双哭过的眼睛尚还红通通的,如受惊的白兔般抽噎着。然而在泪水之后,女人眼神中突然透露出的凶狠,并不比对面的男人逊色。


「第三审讯室」


那是恍若噩梦般的一日,如果有生之年世界末日将会降临,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吧。白晓摇了摇头垂下双眸看向自己的双手,唇角是一丝似有若无的苦涩笑容。


俗话说,十指连心。当十指都被彻骨的剧痛包裹,心又如何不感到疼痛呢?


双眼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黑暗,意识模糊到只剩下痛觉之时,白晓曾试图撑起身子逃离那座他向来心爱,此时却已如废墟般的舞台。但他的手一点力气都用不上,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与其他人同样痛苦的惨叫声,白晓了然了自己曾经憧憬的未来——


将止步于此。


“在舞台倒塌之后,你的后辈,吴桐,把你从一堆废墟里拉了出来,我说的对吧?”


警官的声音使白晓从回忆中醒来。“......是的。您这不是都知道了嘛。”白晓笑了笑,继续道,“不过您看,就算这件事可以成为动机,我的这双手,又能做什么呢?”


“我不那么认为,白晓。”在白晓困惑的目光中,杨伟帆冷冷地发问了。


“你听说过,囚徒困境吗?”


「第二审讯室」


“不,我不知道什么囚徒困境。”


似乎是最为配合的一位,朱尧将手搁在了桌子之上,静静地直视着杨伟帆凌厉的目光。在金属细框后的双眸透露着聪颖与无惧,直待对方提问。


杨伟帆挑了下眉,再开口却是另一个话题了。


“朱尧,二十五岁,中学教师。”


“是的。”


此时面露笑容的反倒是杨伟帆,他稍稍改变了坐姿,显得随意而又好奇。“根据我们的资料,除了杨建军的尸体是从你们五年前曾租用过的剧场下面挖出来的,他个人跟你没有任何联系啊。”


“正是,我也是直到如今才听说这个人的名字。”


杨伟帆的脸上的笑容谈不上什么和善,深不可测之中带着一丝俯瞰一切的傲慢与嘲弄。


“既然你不认识他,那你跟我说说,你和另外三个人关系如何?吴桐,白晓,还有......黄雎?”


琴声戛然而止,随即再次流畅而舒缓地从指尖流出,就如同这错误的停顿从未出现过一般,朱尧的唇角是恰到好处的礼貌弧度。


“我们都是朋友。”


那笑容的意味越发深刻了,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朱尧的心脏。朱尧的目光一刻都不曾离开杨伟帆,只因他的视线若是有一丝偏移,最后的优势便也会彻底瓦解。


「第一审讯室」


“你在互联网上发布的作品我也打印下来了一点,还不错嘛。”杨伟帆将一叠画作摊在了黄雎面前。人物插画是黄雎的工作,每一幅画的左下角或是右下角,都有着象征作者的白色的“H”。但除此之外,还有一些以红黑色为主调的画作,并没有熟悉的署名,却让黄雎愣了神。


“那些风格不太一样的,好像是你跟杨建军学艺时期的作品啊?”


“杨警官也真是的,把那么多年前的东西都找出来笑我了。”黄雎将那些画往自己这边拢了一下,“我自己都快忘了。”


同样是在昏暗的密室之中,压抑而可怖的氛围笼罩着不过是个刚长成少年的黄雎。那男人如恶魔般凶恶的质问撕扯着他的耳膜,挥之不去。在那毫无光亮的房间中,饥饿与干渴折磨着消瘦的身躯,几乎要从胃里吐出血来,无论多少次向上天祈求,都不曾得到救赎。


......如果死在这里,谁都不会发现。


即便逃出生天,他依然免不去恶鬼缠身,梦魇每夜都肆无忌惮地叫嚣着,掏空了他所有的精神与希望。只有黑暗与鲜血,能够形容这日日夜夜的痛苦。


不,除此之外还有一束光——


“都是师父的指导,他在艺术上很有造诣,还带过一个优秀的音乐剧团呢......我很敬佩。”黄雎微微地点着头,抚摸过那些作品,“他是能给人以灵感的人。很可惜,那个音乐剧团,终究是毁在了他自己手上了。但如果不是杨老师,我和吴桐,白晓,还有朱尧......又怎么能有缘分再聚在一起,出演那场剧目呢?”黄雎目视着远方,似乎想到了什么值得怀念的美好事物。


杨伟帆眯起双眸不语,半晌径直离开了审讯室,并带上了门,独余门锁扣起的声音回荡在昏暗而狭窄的房间中。


「第四审讯室」


“说说五年前你们排演的那出戏吧。”


杨伟帆把档案往桌上随意一丢,发出的声响正合上钢琴的强拍。他似乎是不经意地发问,却一直盯着吴桐,试图在这个女人身上找到一击毙命的破绽。


“......这和现在的问题有关系吗?”


“没有关系吗?五年前你们的那出戏,不就是讲述了四个主角联手绞死了一个暴君的故事吗?”杨伟帆甚至懒得重新拿起档案,开始背诵已经烂熟于心的案情,“颈部受压导致机械性窒息,还有颈椎断裂......真巧,杨建军也是被绞死的呢。”


“我不是医生,我不知道。”吴桐生硬地回答道。


“好友因为他三番四次地进医院,尊敬的前辈也因为他负责的不合规舞台而受伤失去继续表演的能力,”杨伟帆站起来,手撑着桌子,步步紧逼,“你是动机最充足的一个,吴小姐。如果我是你,我也会想杀了他。”


与最开始有一点响动都会被吓到的怯懦不同,此时的吴桐面对这种几乎就是在帮自己定罪的审问不屑一顾。“我不知道你在暗示什么,不过你也知道......没有证据,你说的一切都是空话。”


“没错。但既然是空话,我们也可以大胆假设一下,不是吗?”杨伟帆隐隐觉得自己碰到了硬茬,然而他毫不慌张地继续着,“白晓作为钢琴师的手自然不必说,杨柳小姐是舞蹈系的学生,却因为这个男人的家暴如今连站立都难以做到。你作为好友深感自己的无能,最后终于决定——”


“你他妈觉得自己很明白是吧?!”


脑海中浮现出了过往的回忆,两个熟悉的声音如同温柔的竖琴般响起。


“小树以后成为音乐剧演员的话,我就做你的配乐吧。”


“我也要和小树一起演出!我要做小树的伴舞!”


——可如今一切都不复当初了。


吴桐猛锤了一下审讯桌。


“听好了,我不管那个人渣是谁杀的,那种人活着就只会给别人带来痛苦。不是我们也早晚会有人杀了他的,你听懂了吗?不是我们也会是别人——”


“——他非死不可,你是这个意思吗?”


被对方抢白的吴桐一时哑声,钢琴痛苦的旋律暂歇,杨伟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


“囚徒困境是1950年拟定出的相关困境的理论,以囚徒方式阐述,并命名为‘囚徒困境’……几个共谋犯罪的人被关入监狱,不能互相沟通情况。若有人揭发,而有人沉默,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立即获释,沉默者因不合作而判下重刑;若互相揭发,则因证据确实,而合作态度良好,判下轻刑。”


吴桐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男人。“……你什么意思。”


杨伟帆笑了。“如果你早一步坦白,你可以获释,重新开始照顾杨柳小姐,同时,我还可以答应你,白晓的罪刑也会减轻。应该如何选择,我想你很清楚,毕竟如果另外两个人先一步坦白的话......”


「第一审讯室」


“......我们就相当于被揭发,会承担所有的罪责。”


杨伟帆看着面前人缓缓接下他的话茬,颇为满意:“你不仅有艺术天赋,还很聪明。只是可惜你的病了。”他向前俯了俯身,将一份病历资料丢在了桌子上——那是黄雎在大学期间患上创伤性应激障碍的病例证明。


“我刚刚出去就是为了这个,真不好意思,我才知道你有这样的病史。”杨伟帆脸上堆着虚伪的歉意,“才让你在里面一个人坐了一会儿,你好像一身冷汗啊?我理解,被囚禁的日子......不好过吧?”


杨伟帆的目光冷冷,直逼得黄雎有些向后退的自我防卫的趋势。凄厉的小提琴声悠扬绵长,仿佛是诉不尽的绵绵不绝的痛苦,随着伤口被揭露流淌出殷红的鲜血。


“他为什么要囚禁你?告诉我,我会帮你查明所有的原委,即便他现在死了,他也不会逃过司法的惩罚,我们都会帮你。”杨伟帆的语调一转温柔攻势,像是在儿歌里所唱到过的警察叔叔一般看起来值得信赖,“告诉我,你为什么杀了他?”


黄雎的衣服因后背的汗丝全部黏在了身上,连额发也凌乱地贴在脸颊两侧,他粗粗地喘着气,似乎快要窒息了一般。


“他——无论是谁杀了他,我都为他的死拍手叫好。”


“我只是偶然看到了,他害怕我说出去,于是把我带到了废弃的仓库里审我,我不说,他就把我留在那里面。断水断粮,我都不知道过了几天,我都没以为自己能活下来!”黄雎扯过桌上那些风格迥异的作品,声嘶力竭道,“你晓得我画这些东西的时候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!你哪里晓得脱水到吐血是什么感觉,你哪里晓得每夜每夜做噩梦,就算精疲力尽都不敢闭眼的感觉!他......都是他的错,他本来就非死不可!”


直到黄雎自觉失态平静了下来,杨伟帆才开口:“你看到了......杨建军在关于音乐剧团装修的事情上受贿,是不是?”他试探性地询问,见黄雎点了点头,他便继续说下去,“为什么不报警?”


黄雎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,杨伟帆慢条斯理地翻着档案,梳理着自己所知晓的一切。


“杨建军是不是还用别的事情威胁你了?如果你敢报警,这件事情就会被透露出去,所有人都会知道并视你们为异类,你的朋友,你的父母,还有......他的父母?”


黄雎本已失去光泽的双眸突然又被点亮似的,带着难以置信的诧异望向杨伟帆,随即笑出了声。他的脸颊也已湿透,在吊灯下反射出道道水痕,那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的痕迹混杂在一起,衬托着那充满苦楚的笑容。


心灵的失血使黄雎似乎被置身冰窖,布满血丝的双眼只要一合上就会见到那纠缠不休的黑暗。那是没有边界,没有出口的深渊——


“别怕,别怕......我在这里,雎,我在。安心睡吧,不会有事的。”


那束挽救了脆弱生命的光,照射进了他黯淡的世界。温暖的怀抱令他眷恋,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,才可以忘记,才可以睡去。


即便他心上重新发芽的一切都是见不得人的,他依然甘之如饴。因为黄雎知道,朱尧他也一样会承受。


“你怎么会懂——他是我唯一的光呵......”


凄婉的哀歌被扼杀在绝望之中,黄雎目光里的柔情和苦楚,全部都随着一滴眼泪滑落了下来。


杨伟帆两手撑在桌上,他见惯了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,不理会黄雎的伤神。


“因此,你要是缄口不言,吴桐和白晓就会抢占先机。到那个时候,他就会因你而入狱,甚至死刑。”


「第二审讯室」


朱尧的镜片下是毫无动摇之意的漆黑双眸,他依旧无所畏惧地直视着杨伟帆,听他如演讲家般激情振奋地诱惑着自己不会为之所动的内心。


“如果你愿意配合,你们说不定会获得更短的刑期,甚至无罪释放。”


“我说过,我并不认识杨建军先生,更没有杀害他的必......”


“但如果你是为了他人复仇呢!”


交响乐如惊雷般刺痛了朱尧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所在,他尽力克制自己不露出任何破绽,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。仅仅在那一秒之内,他把目光投向了第一审讯室所在的方向。


“他因应激创伤病倒的时候,你一直都在照顾他啊,兄弟两人的感情还真深。不,说不定用兄弟情来概括还不准确......毕竟你们的感情,可是深到了让你愿意抛弃自己光明的未来,和他一起犯下滔天大罪的程度啊?”杨伟帆毕竟眼神敏锐如鹰,仅仅那只是一瞬间的线索,他都捕捉了下来,“顺便一提,之前由于黄雎的不配合,我暂时让他在里面一个人好好想一想。他是不是......最害怕这样的幽闭空间啊?”他似是无意,朱尧却快要从椅子上跳起来。


“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......!”


杨伟帆的眼角流露出了胜利者一般的笑意,他轻拍朱尧的肩膀使其平静下来。翻阅档案的声音在朱尧耳边听起来就如完全不和谐的和弦一般刺耳。自己处心积虑想要守护的伤痕累累的小兽,正暴露在人前,被撕扯而羞辱着。


“你明明都知道,错的是那个人,不是雎!他本来就非死不可!”


“那又如何?”这四字在朱尧听来颇具挑衅意味,无论如何辩驳,杨伟帆已将他置于两难的境地——保护自己还是保护他。朱尧反复地深呼吸以平静自己的情绪,恢复了方才从容的模样。为了保护那脆弱却又布满伤疤的心,他唯有踏着刀尖前行,去往那几乎无法抵达的绝境。


——只要他能够再次展露笑容。


他轻轻推了推眼镜,声音中的颤抖已经消失。


“但如果互相都不揭发,则由于证据不确定,便无法定罪......”


「第三审讯室」


杨伟帆一脚把第三审讯室的门踹开,已经被晾在一边很久的白晓猛地一惊,原本平缓幽怨的曲声戛然而止。


杨伟帆在椅子上坐定,却并不说话,只是打量着审讯桌另一边的白晓。


“……请问还有什么事吗?”白晓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

杨伟帆摆出一副怜悯的神情。“你还是不打算说吗?”


白晓缄默不语。


“想想你的手,白晓,”杨伟帆循循善诱道,“还有机会,对不对?我知道你在尝试复健治疗——有一点效果,对吧?但如果停止,比方说,因为坐牢......那你可能永远没办法再弹钢琴了,不是吗?”


本以为对方会大为动摇,然而出乎杨伟帆意料的是,白晓居然笑了一声。“您真的什么都知道。”白晓的手指敲打着桌面,轻快到违和的曲调萦绕着审讯室。


“但你其实并不是什么都知道,”假装弹奏的手指停了下来,白晓语气一变,“你又能知道些什么?我为赢得父亲的尊敬而演奏,我为获得别人的喝彩而演奏,我为......我为了和她站在同一个舞台而演奏。我本来可以,我当然可以做得更好——但是现在都不可能了,我......我现在什么都不是。”


白晓的声音渐渐小下去。他将头垂下,用满是伤痕的手捂住脸,肩膀微微颤抖着。


“你到底坦不坦白。”杨伟帆只是如机械般冰冷地再次问道。


白晓抬起头,原本稍许平复了的心情再次怒火中烧起来。“我说了,我们什么都不知道!不是我们干的!反正他就是那种早晚会遭报应的人,只要他死了,一切都会好起来......我告诉你,只有他——只有他非死不可!”


“——但是,他们可都说出来了。”无视对方的崩溃,杨伟帆几乎是幸灾乐祸地说道。


白晓愣住了。“……什么?”


“因为被相互隔开,囚徒们无法信任彼此,因此倾向于互相揭发,而不是同守沉默......”


「第四审讯室」


“当年你们的绞刑情节,怎么处理的?”


被对方跳跃式的问法搅得头昏脑涨的吴桐往椅背上一靠,泄了气般地说:“这个问题又是怎样......算了,听见你说话就烦,你别解释了,我说。”


“绞刑的情节,我们找了专业的演员,使用了一种特殊的手段来表演——看过电影吗?就是那种,福尔摩斯里的那种。”


“那么这个演员之后怎么样了呢?”


“我怎么知道,”吴桐不耐烦道,“隐退了?换工作了?老马失蹄死了?关我什么事,反正我不知道。”


“你们只表演了一场,尽管大获成功,却是昙花一现。你们四人在那次演出之后名声鹊起,但却都选择销声匿迹,”杨伟帆总结般地说着,“我想我们有理由相信,你们是在那场表演中......杀死了杨建军。就在绞刑那一幕。”


诡秘压抑的大提琴声暗起,吴桐冷哼一声,回答:“我说过了,没有证据,一切都是——”


“——空话。没错,你说的没错。但是如果我告诉你,其他人都坦白了呢?”杨伟帆气定神闲地看着她,“尤其是,你最在乎的那一位。”


吴桐一怔。“你......你少诓我!”她歇斯底里地喊道,“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?你只是想从我这里......从我这里骗一个伪证!”


杨伟帆只是笑着摇摇头,用充满同情的口吻说道:“这是你最后的坦白机会了,如果你说出来,你还能得到轻判。”


吴桐抱住头,用力地思考着。“......不对。”她灵光乍现,“如果你已经拿到他们的口供,你完全可以直接把我关起来——你们这种人,从来不会有什么‘这次可以稍微放过你’这种说法......不对不对。”


女人显然已经阵脚大乱,审讯者露出得胜的表情。伴随着不和谐的错杂音律,吴桐终于缓缓开口:“我......”


「第二审讯室」


庄严肃穆的交响乐,带着对命运的讽刺与不屑,节拍与罪人踏上绞刑台的脚步完全契合,罪人的亲信亲手将绳结扣在了他的脖颈上。盘旋在上空的乌鸦嘶鸣正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死亡,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

“喀。”


那究竟是踏板打开的声音,还是绳扣绷紧的声音,亦或是罪人的脖颈被扭断的声音,谁都不得而知。


猩红色的聚光灯将舞台照亮,宛如汩汩的鲜血浸染了这广袤无垠的土地。革命——或说是复仇,就在此刻完成了。


朱尧静静回想着五年前他们四人共同策划的那场剧目,眼皮止不住地跳动。


“想清楚了吗?”杨伟帆不耐烦地看着他,“还是准备继续死鸭子嘴硬呢?你本来就跟这件事没有关系,何必踏入这趟浑水。”


朱尧没有回答,只是一眼又一眼地向外望,仿佛隔着几堵墙他依然能够看到黄雎似的。


杨伟帆见他如此心有不安,却露出怜悯的笑,说:“还这么担心他呢?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们是同性恋人的......都是他们揭发出来的!当然,吴桐说的时候我还不信,还是你亲爱的小男朋......”


“你他妈闭嘴!”


“别自欺欺人了小子!”杨伟帆冷哼一声,“他背叛你了,他们都背叛你了。你是老师对吧?要是你的学校知道你是同性恋,杀人犯,你的学生们怎么看你?你的工作还保得住吗?你的人生都是被他毁了!被那个人,黄雎!只有你现在揭发他,一切都还来得及......”


朱尧双手抱头伏在桌面上,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本该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,他倾注感情的画作,他的音容笑貌。


“朱尧,我喜欢你——”


杨伟帆再次占领了居高临下的处境,轻轻拍着朱尧的肩膀,无需更多的言语,他们之间的信任就会分崩离析了。


朱尧最后一次抬眸往第一审讯室所在的方位望了一眼,眉眼间早已失了最初的从容,满溢着憔悴不堪的深色。他轻轻启唇,带着一丝嘶哑。


“罢了,我说......”


压抑的弦音蓄势待发。


“我们......”


四人的声音一同响起。


“——没有杀人。”


随着最后一个强音的落下,台下掌声雷动。


掌声几乎长达五分钟,夹杂着无数的喝彩与叫好声。台上的五位演员一齐站到台前谢幕,享受着剧院中所有的鲜花与赞美。就连乐队也都放下了手中的乐器,将手指挪离琴键,与演员们一同向观众致意。


尽管幕布还未放下,这出名为“囚徒困境”的剧目,已经到此告一段落了。这场小众独幕剧通过舞台轮盘切换不同视角,以隐晦的方式暗示了一场绝望凄惨,“未知真假”的谋杀案件。压抑的灯光与背景音乐,配合演员们逼真的演技,使得这样一出略显意识流的故事显得扣人心弦。


对于全体出演者来说,这是他们作为戏剧新人最大的一次成功。


幕布即将被拉上,这个在沉郁中度过的夜晚马上就要落下帷幕。就在这时,剧院的大门突然间被撞开,伴随着警笛鸣叫,身着制服的警员径直冲上了舞台。


“抱歉,请跟我们走一趟。”


幕布骤然落下。
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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